那个阴雨绵绵的清晨，夏溦候在慈宁宫西暖阁外面，她父亲就在暖阁内与太皇太后说着话。
六月初的京城，天气闷热得很，即便是这样的雨天，仍旧不觉得畅快。
可慈宁宫不一样，一进正殿，就备觉清爽。
“太不近人情了！”纳木罕亲王大声抱怨着。
自从来了京城，夏溦就纳闷儿：为什么父亲不能像舅舅那般儒雅？后来她想明白了，问题出在嗓门儿上。最早，纳木罕给夏溦请的汉文先生是个南方人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，但那时夏溦并未觉出异样，可到了京城，她父亲那高亢的嗓音，着实显得突兀。
“皇上大了，不比前些年，日后在皇上面前，你说话要收敛些……”太皇太后低声责备，“你以为待在科尔沁，天高皇帝远。察哈尔远不远？阿布奈怎么被囚在盛京了？……还有鳌拜，引以为戒吧。”
去年，鳌拜被下狱论罪，纳木罕便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，替鳌拜求情。据说皇帝拿到折子，扫了一眼就扔到地上。如今纳木罕来了京城，才晓得不久前，鳌拜饿死在狱中。
“可……太不近人情了，”纳木罕无奈地重复，声音低了许多，“尔珍与皇上，也算总角之交，全然不顾念旧情吗？”
尔珍是鳌拜生前最宠爱的小女儿，鳌拜被擒，她和府里其他女眷一起被贬入辛者库。纳木罕原打算替尔珍求个情，可昨日，他方提起此事，就被皇帝出言制止。
夏溦越发觉得父亲愚钝。若那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，怎会让自己的青梅竹马去做苦役，还让她的父亲惨死狱中？
“旁人还好……唯独尔珍不行。”太皇太后和缓地道。
为何“唯独尔珍不行”？
夏溦想不明白。一般她想不明白的事，就放在一旁不想了。她抬眼望了望，这殿堂真气派！相比之下，故乡科尔沁实在乏味，除了草原，就是青天。哪像京城，凤阁龙楼、玉树琼枝，车如流水马如龙，和梦里一样。
“尔珍打小养尊处优，必受不了那劳役之苦……”纳木罕低声道。
太皇太后亦长长地叹气。
暖阁内静了片刻，只听太皇太后问：“……夏溦可到了？”
陪同夏溦站在外面的太监应道：“回太皇太后，夏溦格格到了。”
